第七十一章 决赛日—失魂的开局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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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阳光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,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,切割开房间内的昏暗,精准地落在耿斌洋脸上。他早已醒来,或者说,他根本未曾真正入睡。双眼空洞地瞪着天花板,直到那光线刺得他眼球发疼,才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脖颈。
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上官凝练虚弱的“一定要赢啊”,兄弟们凑钱时焦急信任的脸,以及王志伟那恶魔般的低语和那箱散发着罪恶气息的钞票……这些画面交织成一片混沌的、令人窒息的漩涡,要将他彻底吞噬。
身体像是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,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。他走进浴室,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,试图唤醒那具似乎已经死去的躯壳。镜子里的人,脸色惨白,眼窝深陷,瞳孔里没有一丝光彩,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。他伸出手,轻轻触摸着镜面,冰凉的触感传来,却无法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。
“行尸走肉……”
他对着镜中的自己,无声地翕动嘴唇,给出了最准确的评价。
酒店餐厅里,气氛凝重。队员们默默地吃着早餐,没有人高声谈论,偶尔交换的眼神里都带着对决赛的紧张和对上官凝练的担忧。芦东和张浩看到耿斌洋走来,立刻迎了上去。
“老耿,上官那边……”
张浩急切地开口,声音里满是关心。
耿斌洋垂下眼睑,避开他们的目光,用早已在内心排练了无数遍的、干涩沙哑的声音回答:
“医院……开通了绿色通道,专家团队评估后,说可以……可以先手术。钱……学校和我们自己凑的,暂时够了。”
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,每一个音节都像刀片刮过喉管,带着自我唾弃的血腥味。他在撒谎,用他最深爱的女孩的希望和兄弟们的信任,编织着一个维持表面平静的、一触即破的谎言。这谎言让他恶心,却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。
芦东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试图传递力量:
“太好了!这下你可以安心比赛了!我们就知道,天无绝人之路!上官一定会没事的!”
“安心?”耿斌洋在心里发出无声的、歇斯底里的惨笑。他的身体在芦东拍打下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,仿佛那手掌带着千钧之力。他多么想将眼前这两个最信任的兄弟紧紧抱住,将所有的痛苦、屈辱和盘托出,乞求他们的原谅。
但他不能。那个装着肮脏钞票的箱子,那个魔鬼的契约,已经将他彻底囚禁。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,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、连自己都听不清的“嗯”。
坐在一旁的于教练,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耿斌洋。他看到了耿斌洋那无法掩饰的苍白和失神,看到了他眼神里的躲闪和死寂,看到了他回答时身体的细微颤抖。
这绝不仅仅是担忧女友手术所能解释的状态。这更像是一种……灵魂被抽离后,只剩下无尽愧疚和绝望的空壳。于教练的眉头深深锁起,心中的不安如同阴云般迅速积聚,但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沉默地喝完了杯中的牛奶,那冰冷的液体仿佛一路凉到了心底。
前往决赛场地的大巴上,气氛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场比赛。没有激昂的战歌,没有互相的鼓劲,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。队员们要么闭目养神,要么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,脸上写满了大战前的肃穆。
耿斌洋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,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。窗外,这座陌生的城市正在苏醒,车水马龙,人流如织,充满了生机。而他的内心,却是一片荒芜的废墟,寒风呼啸。他感觉自己正被一辆无形的囚车,押送往一个公开的刑场。而刽子手,正是他自己。
“斌洋。”
于教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。
耿斌洋猛地一颤,像是受惊的兔子,慌乱地抬起头。
于教练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,目光锐利如鹰,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,直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教练的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
“告诉我,你真的准备好了吗?”
耿斌洋的心脏骤然缩紧,他几乎要在于教练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崩溃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,声音嘶哑地回答:
“教练……我……准备好了。”
这句话出口的瞬间,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又被割裂了一块。他准备好了吗?他准备好了去背叛,去表演,去亲手埋葬一切。
于教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明,有担忧,有审视,或许还有一丝早已看穿却无力改变的无奈。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,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,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。
这声叹息,像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耿斌洋心中仅存的侥幸。他知道,教练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。这让他最后的掩体,也摇摇欲坠。
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总决赛的举办地——能容纳超过五万人的国家体育场,此刻已是人声鼎沸。旌旗招展,锣鼓喧天,空气中弥漫着狂热与期待。巨大的横幅悬挂在看台四周,双方球迷的助威声浪如同实质般的冲击波,在场馆内来回激荡。
走在灯火通明的球员通道里,金融学院的队员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地面的微微震动,以及从通道口传来的山呼海啸。这是梦想的舞台,是无数汗水与拼搏最终指向的圣地。
然而,这一切在耿斌洋的感官中,却是扭曲而模糊的。刺眼的灯光让他眩晕,震耳欲聋的噪音让他心烦意乱,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混合着汗水、草皮和……金钱腐朽的怪异气味。
他低着头,紧紧跟随着队友的脚步,仿佛一个即将走上绞刑架的囚徒,通往球场的每一步,都踩在自己的尊严和梦想的碎片上。
更衣室里,于教练在进行最后的战术部署。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,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比赛本身。
“甘州理工!我知道,他们半决赛拼得太狠,四大主力后卫因为红黄牌全部停赛,主力后腰和主力前腰也因伤高挂免战牌!”
于教练用力敲打着战术板
“他们今天首发的是一条彻头彻尾的、缺乏大赛经验的替补防线和一个全新的中场组合!这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!也是我们最好的,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!”
“记住我们的战术!利用我们三叉戟的冲击力和默契,从开场就冲击他们稚嫩的后防!用速度和配合撕碎他们!耿斌洋!”
于教练突然点名。
耿斌洋身体一僵,猛地抬起头,眼神涣散,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被惊醒。
“你的穿插、调度和最后一传是关键!你是我们进攻的节拍器!撕开他们临时拼凑的防线,为芦东和张浩创造空间!明白吗?”
于教练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,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。
“……明白。”
耿斌洋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“节拍器?”他内心在疯狂嘶吼,“我是一个即将按下停止键,不,是自毁键的故障机器!”
“大声点!我没听见!”
于教练提高了音量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试图唤醒他。
“……明白!”
耿斌洋几乎是吼了出来,但声音里没有底气,只有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和空洞。这声“明白”,像是对自己命运的最终宣判。
于教练的眼底闪过一丝更深沉的忧虑,但他没有时间再深究。
“上场!”他大手一挥。
当金融学院的首发十一人牵着球童的手,踏着激昂的入场音乐,从通道口走入那片被无数灯光和目光聚焦的绿茵场时,巨大的声浪瞬间将他们吞没。
熟悉的欢呼声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在耿斌洋的灵魂上。他麻木地跟着队伍,进行赛前握手、合影、挑边。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对面甘州理工的替补席,那些陌生的、带着紧张和兴奋的年轻面孔,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王志伟的爪牙,正用嘲讽的眼神盯着他,提醒着他那肮脏的交易。
“中央电视台!中央电视台!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!您现在收看的是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总决赛的现场直播!对阵双方是首次闯入决赛的黑马——金融学院,以及有那么一点点运气但同样首次进入决赛的——甘州理工大学!”
解说员清晰洪亮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遍全场。
“我是解说员贺玮。”
“我是解说嘉宾徐洋。”
“徐洋指导,赛前我们拿到双方的首发名单,甘州理工这边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峻!他们不仅仅是缺少核心前锋,整个中后场几乎塌陷!四大主力后卫因为累积红黄牌全部停赛,主力后腰和主力前腰也因伤高挂免战牌!今天首发的是一条彻头彻尾的、缺乏大赛经验的替补防线和一个全新的中场组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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