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可是父亲……家里的钱……” “越是这时候,越要铺出场面来。”中年人拍拍儿子手臂,口气语重心长: “没钱,谁跟你做生意?没钱,谁跟着你出海?怎么让人知道有钱?就是靠这样宴请,这样花钱给人看—— 什么时候谨慎简朴了,一个铜板都算着花了,什么时候咱家就真的翻不了身了!” 说到这份上,年轻男子终于无话可说,低头不语。父子俩脚步沉重,慢慢走过廊道,走到第三进的住处。 中年男人伸展四肢,慢慢躺倒在卧榻上,长叹一声: “唉……” 说是说只要撑下去,总会有开海的一天,总会有他们这些蕃商被启用的一天,可是…… 可是…… 这一天,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……他们蒲家,又能撑到什么时候? 大元治下的日子真好过啊……先祖蒲寿庚,,被封为昭勇大将军,任福建广东市舶事,那时候的日子真好过啊…… 那时候的蒲家,才是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。 就连下棋,都是专门开辟一个园子,用三十二名美女手执黑红棋子名牌,听弈棋者号令进退,至今都传为美谈…… 他缓缓闭目睡去,只留下沈乐站在边上,脸色阴沉。左看,右看,想要找个锤子把他打死,想要找把刀把他干掉。 这家伙怎么还不死呢? 这个可恶的家族,叛宋媚元的家族,怎么还不亡呢? 朱元璋到底留了他们几年啊……为什么不是一立国就干掉他们啊,难道是事情太多了,没想起来? 他在大宅里转来转去,搜肠刮肚地想。奈何既想不起来明朝是哪一年动手,又没能从宾客、仆役嘴里,听到当今的年号。 想要走出大宅,去街面上看看,却又有一股奇特的力量约束着他的脚步,没法让他离开一步—— 那你倒是快一点啊! 快点让我看到结局也行? 沈乐团团乱转,一直转不出大宅。转到第三圈,忽然看到舞姬群里那个黄家的姑娘,被大宅主人的儿子搂在怀里,喁喁说话。 沈乐小心上前几步,就听那个年轻人低声道: “莲娘,再过半个月,我就要成亲了。等成了亲,我就向父亲讨了你,让你做我的妾室,好不好?到时候,你就不用去陪客人了……” 莲娘半低着头,脸上红晕涌动,既不说好,也不说不好。好半天,才声如蚊蚋,轻轻回答: “只怕大娘子严厉……” “没事,没事。法蒂玛性情温柔,待人最好。如果你还是怕她,我有一所小宅子,只是没法子每天来看你……” 他们挨在一起,低声细语,仿佛有说不完的话。 沈乐总觉得莲娘身体有些僵硬,脸上也笑得有些勉强。 然而,每次她抬起头来看向年轻男子,却还是眼神缠绵,深情无限的样子,让沈乐不由得自我怀疑: “难道我看错了?——算了,我肯定是看错了吧,反正我这种单身狗,对这方面也绝对不擅长的……” 他看了一会儿,转身又往外走,打算寻找一个场景变动的契机。没走两步,外面天崩地裂般一声爆响! “谁!” “干什么的!” “进去!进去!进去!” “官府办事,闲人勿扰!闪开!” “跪下!” “老爷明鉴,我不是蒲家的人啊!我是来赴宴的!” “跪下!都跪下!这会儿谁搭理你!” 呵斥声,怒骂声,哭喊声,扰攘声,响成一片。军人的铁靴轰隆隆隆踏破宴席,踏在软厚花毡上,踩出一个一个黑黑的泥印,绝无顾惜。 也就是刚刚开国不久,这些兵丁的军纪还有点儿。 虽然偶尔拿起小件往怀里揣,摸两把漂亮的姑娘,还不至于当场就开抢,当场就拽了女子进房间。 但是,刚才纸醉金迷、繁华富贵的景象,却已经半点都看不见,石榴汁泼翻地面,陶瓮连着牛肉打翻在毡毯上,钴蓝色的琉璃碗碎成片片。 之前把沈乐熏了个好歹的香鼎,整个被推倒在地上,半鼎香灰洒在阶前,又被泼了一大桶水,踏成一地泥泞…… “好贵啊……这可是波斯地毯……”沈乐心疼得有点哆嗦。也就是他在一段记忆当中,啥都做不了,要不然,他真想抱起东西就走: 还有那个琉璃碗,那也是有资格进博物馆的! 进博物馆的! 沈乐绕着宅子转来转去,左看右看。等他赶出去的时候,整个宅子已经被搜了一遍。 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都被押跪在前堂,听一个官员宣读文告: “诏曰……蒲姓者毋得仕宦……” 这官员不知道是哪里人,口音怪里怪气,沈乐也是连猜带蒙,再配合他读过的文史资料,才能勉强听懂。 然而现场众人却是一听就懂,特别是蒲家子弟,顿时哭声大起。喊冤者有之,求饶者有之,哭诉者有之—— 但是那又怎么样? 还没有让你们用命去偿呢! 那么多条命! 那么多人! 沈乐握紧拳头,恶狠狠地盯着现场看。官员读完了大概是诏书的东西,又换了另外一份文告,开始朗读: “没收宅邸……商行……码头……” 那个中年男人身子一歪,软软地倒在地上。沈乐甚至可以读出他的心理活动: 完了,一切都完了。不许入仕,不许做官,没收家产——这是要把蒲家往死里逼啊! 逼死,逼到泥里,逼到最低处,再也翻不了身…… 文告读完,官员抬手一挥,兵丁们立刻拥了上来,如狼似虎地推搡着人往外走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