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沈乐默不作声。这个少年高鼻深目,一双碧色的眸子,被火光映成深紫,和接见他们的北庭都护曹令忠颇有点相似。 事实上,他也是曹令忠的族侄,家族一脉相承的粟特人长相,看他的年纪,大概生在北庭,长在北庭,从小就没有见过长安: 长安,是什么样子的? 曾经是大唐,乃至整个世界,数一数二的辉煌之城。 千百家如围棋局,十二街似种菜畦,上元节灯火辉煌,长明不夜,那是远来的蕃人遥遥看到地平线上的城墙,都能跪下来叩拜的巨城…… 可是,现在呢? 安史之乱之后的长安,被掠夺过、被践踏过的长安,变成什么样子了? 他沉默了又沉默。周围一片安静,许许多多目光凝在他脸上: 这一堆篝火边上的士卒,绝大多数,都是当地人,他们都没有见过长安…… “长安,是很大很大、非常雄伟的城池……”他慢慢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: “是比龟兹,比庭州,都要大了十倍,不,大一百倍的城池……”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,想说盛唐时期长安的诗酒风流,想说东市西市,旋开石榴裙的胡姬; 想说曲江池边如织人流,想说谷雨三朝,仕女发髻上硕大浓红的牡丹…… 但是,身边的士卒们,已经高高低低叹息了起来: “大一百倍啊……” “大一百倍是什么样子呢……” “我只觉得庭州已经非常大了,比它大一百倍的长安,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……” 不管是什么样子的,总要走到长安城,才能亲眼看到。然而,翻过阿尔泰山,前面还有漫漫长途: “怎么这么难走啊!”沈乐几乎要呻吟出声: 说好的蒙古高原呢?这是蒙古荒原吧?! 走几十里,走一百里,走两三百里,都遇不到一户牧民。不但没有牧民,连地面上的野草,都有气无力地枯黄着,东一簇,西一簇: “能不能让我切出去看一眼地图,最好看一眼卫星地图,我想知道蒙古高原到底是什么样子……” 总不见得,一千多年前就糟蹋成了现如今的样子,大片荒漠化,随便过一阵风,沙尘就从内蒙一直吹到海南? 可惜并不能。沈乐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死出去重开,只好跟着队伍,拼命地向东走,向东走。 走过长长一片荒漠,又翻过一片崇山峻岭,再走过长长一片荒漠。总算翻山的时候,山上好歹有点儿雪,不至于被渴死。 前面总算见到一点植被。 沈乐刚刚松了一口气,庆幸终于见到人烟,就看到一支骑兵飞奔而来,远远地就鞭子一甩: “你们!干什么的!哪里来的!” “我们是北庭都护府使者……” 带队的打着旗帜迎了上去,大声交涉。对面的骑兵昂着头,满脸不耐烦地听了,鞭子一甩: “知道了!在这等着!” “好好好……” 带队者几乎是在点头哈腰。好一会儿,骑兵去而复返,远远地甩着鞭子,带领他们往营地最偏僻的角落走: “就在这儿待着!不要乱跑!——可汗说不定要召见你们!” 一行人就被安置到一个犄角旮旯,搭起帐篷,围成一团。几次想要折向南行,几次被拦下来: “老实待着!等可汗发话了再说!”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,物资一天比一天少。沈乐在帐篷里抱膝缩成一团,听着帐外呼啸的风声,眼神幽幽: 大唐真是衰落了呀。 换成它最强盛的那会儿,安西、北庭、河西都护府威震西域的那会儿,唐军想往哪里走,就往哪里走,哪里要眼巴巴地等一个回纥可汗点头? 这样一天等一天的,什么时候,才能到长安呢?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