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战火纷飞,民生凋敝,但是,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。田地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,瓷窑也转了一手又一手,窑中的火焰还是燃烧不止: 沈弘沿着海岸磕磕绊绊,一路北上,终于进入了熟悉的水道,找到了熟悉的、但已经不归沈家所有的窑址。 田地被瓜分了,老宅倒了,只有那泥土和炉火的气息仍在,仍然有老师傅睁着被烟熏火燎的双眼,双手翻飞,在泥坯上精巧刻画,死死盯着窑门里的火焰…… 捧出家族剩余不多的金银细软,捧出仔细描摹了几遍、用油纸小心包裹的图案,和老师傅反复沟通。 终于,一个结构精巧、细节逼真的陶屋泥坯,被小心送进窑炉,又在火焰的舔舐下爆开,倒地。然后,是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 终于,沈乐在现代亲手修复的那座陶屋,以完整的,从未破损过的状态,站在了他的眼前。 陶屋的一墙一瓦,一井一栏,赫然与他带领家族上了一个台阶时,建立的那座沈氏老宅,一般无二。 “所以,这座陶屋,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吗……” 沈乐微微笑了起来,凝视着这座拙朴却精致,光彩熠熠的陶屋。笑容下面,却还有一点沉重,挥之不去: 这座陶屋,是怎么碎裂,怎么一部分流落到深海当中,海妖手里,另外一部分,深深地埋藏在淤泥里? 沈乐不知道答案。他也只能静静的看下去,看着沈弘带着那件精心烧制的陶屋,跨越波涛,终于回到了夷州。 看着那座陶屋被举族围观,族人们指指点点,回忆着故土的模样,家族血脉的共同记忆,仿佛由此更加紧密地凝聚起来; 看着陶屋被小心地放入墓穴,族人们回首北望,轻轻念叨着“归乡”…… 看着更多葬礼陆续举行,星星点点的磷火绕坟三匝,投入那座代表故乡的陶屋…… 沈乐想,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。家族的人口太少了,死亡也太过频繁了。 这点人口,在广袤的蛮荒中,宛如一堆小小的篝火,稍大的一阵风就可以吹熄—— 知识的传承最先出现断层老一代的读书人、工匠在疾病和冲突中不断逝去,只需要耕种的年轻一代,没有什么读书的必要,甚至因此渐渐淡忘了文字。 然后,就是家族的史册故事,变成了口耳相传、细节愈发模糊的传说。 一些不堪忍受瘴疠、台风与无尽争斗的小家庭,开始偷偷开出小船,趁着风平浪静,冒险跨海返回相对安定的晋安郡。 另一些留在岛上的族人,则在漫长的岁月中,渐渐与当地土著融合在一起,语言和习俗也一点点被同化。 数代之后,除了依稀记得自己来自“海的那边”,他们与土著已无太大区别,曾经的“簪缨世胄”早已是过眼云烟…… 几十年,或许上百年,弹指而过。 终于,在台风和暴雨引发了山洪,泥石流冲垮了山坡,也冲开了当年族长的坟墓。 那件曾经作为精神象征的陶屋,在洪水的巨力下,轰然碎裂。 精美的屋瓦、梁柱、围墙瞬间解体,碎片被奔腾的洪水裹挟着,四散奔流。淤积在河口,沉入海湾,或者,海湾的深处,被被卷入海浪,带向了更远的深海…… 磷光点点飞散。模模糊糊的,有一声遥远的叹息响起,响在沈乐耳边,也响在那些还带着沈家血脉的后裔耳边。 无论他们身在晋安,还是即将彻底融入夷州: “生养多多的孩子,积蓄多多的力量……” “谷满仓,儿满堂……” “然后,回去……回到祖地去……” “归乡……” “归乡……” 第(3/3)页